有天晚上押完货回来的路上，阿聪把外套甩在肩上，边走边说：“你知现在茶楼那老板见到我，连话都不敢多讲吗？以前谁理我啊。现在好了，讲价都不敢讲，怕我不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偶尔他也会好奇，再往上的地方，会是什么样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在祠堂前停。天已暗，庙门没关严，香炉还在冒烟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像后那墙板发虚，有推过的痕迹。他记得，前几年祠堂修香炉，有个泥工喝醉说过：“这破庙后原来有烟囱，给地主逃债躲人用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安听着，没回应，只是顺手把衬衣摆往腰里掖了掖。那动作细微，但让他显得更整齐一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安应了。这也不是第一次跟车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货是电，有时是药，有一次打开看到整箱整箱的外国香烟。他什么都不说，拿着清单对完就走。熟了以后，连清单都不看，交接时只扫一对方的手——有没有戒指、纹、疤痕，再对照车牌，几十秒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聪笑了笑，“怕鬼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段时间，社团接连几次交货都险些被差人查到。炳叔叼着说，城寨太密了，风声乱，谁想二五仔就自己掂量掂量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避风，炳叔把一批心货转了线，走过去没人用的旧庙。地方偏，庙后是块荒地，转完货还能顺手把清单烧了，净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聪手一抬去摸腰，却摸了个空。庙前怕冲撞神明，铁都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他不厌恶这些事，也不排斥自己。人只要不挡路、不多嘴，大分事都能解决。而只要站得够稳，就能少挨打，少挨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这种觉。说了也没人懂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这念一来，他就习惯地从脑里离了半步，像旁观者般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在收钱、货、递烟、倒酒。那副样让他觉得陌生，像别人的壳套在自己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把货移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人来过。”他低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安拦住他，“不行。他们人不多，只是试。我们一动，反而是实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安没回话，睛盯着香火那未散的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知阿聪在说什么。其实不止茶楼老板，很多人现在看到他，神也变了。不敢笑，也不敢招惹，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动作越来越熟，神越来越冷。别人夸他“醒目”，他说谢谢，心里却没什么起伏。偶尔带着新的小，有人第一次活就吐了，他拍拍对方肩膀：“吐完净，别滴到货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推开木板，一条勉容的暗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趟由阿聪押，他嫌人手不够，随了陈安：“你懂那边地形，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没人动

        有那么一刻，他想过，也许这就是“权”。不是打人那种拳，是一种无声的力，能让人意识后退，自动闭嘴。

        像走在街上也有人让路，买饭不排队，有人烟给他，他不，但都收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货藏在神龛后，几人刚落座，门外就响起三声短促的敲门声——节奏不对，不是自己人。空气一沉了。

陈安最初只是跑、收数，后来开始跟人押货，从九龙湾的货仓发，绕经观塘或油麻地，把箱送到指定车上，不问容也不问去。司机都是熟面孔，不说废话，只数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走后门。”他低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说话间，他已经踱到那尊斑驳的关公像前，掀开帘。

        路灯，影细细长长，他一脚踩了上去，不声不响，继续往前走。